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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枫苏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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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3章 通天路开(第1页)

你在一个起雾的清晨离开了继国家的宅院。缘一曾经扯着你的袖子说:“到了那一天,让我送送兄长大人吧!”他还是叫你“兄长大人”——这称呼被教授礼仪的文化课老师听到过,严厉古板的男人当即厉声喝止了缘一,硬邦邦地和他说“您才是继国家的继承人,请您正视自已的高贵!”说完话,连带着还有一道轻蔑的视线扫过你。你在继国家的最后几日,父亲并未削减你的待遇,可惜你的离开已经成为定局,大家也对继国未来的归属心里有数,于是继国府曾经对你的追捧,谄媚的笑着的,对你的尊敬,就像退掉的潮水一样,露出下面干涸难看的滩涂来。而缘一的那片曾经光秃秃的滩涂,此时已经被追随而来的海浪淹没了。对于礼仪老师的教诲,缘一选择的处理方式——视而不见、充耳不闻。在过去七年的时光里,缘一很擅长这么让,所以现在面对生活中那些突如其来的奇怪的东西,他依旧会习惯性地继续这么干。譬如教习剑道的老师喊他对练,他往往抱着木剑坐在回廊上,充耳不闻;譬如迎面的侍女恭维讨好的行礼,他视而不见;又譬如礼仪老师说让他摆出作为继国继承人的架子,威严起来……他,他选择一切照旧。好像万物都在变化,就他如激流中的的浪屿,一动不动,也拒绝改变。不知怎么的,这段时间——严格来说从母亲去世以来,葬礼之后,父亲对你们兄弟的关注大大减少,之前他会因为兄弟和睦就大动肝火,而如今……你和缘一放风筝被他发现时,他只是清淡地扫过一眼,就急匆匆走开了;事后也并未过问。而当继国的家主对你们兄弟放松时,身为家主之子的一对兄弟就无人可以制衡了。于是缘一的特立独行就这么一直坚持了下去。“岩胜少爷,您身为兄长,应该告诉缘一少爷!”也有不长眼的人这么私下里和你说过,拿兄长的身份压你,要求你首先让出改变。你明白他们的意思。不外乎是希望你首先对缘一摆出家臣的姿态,让他明白时移世易,今非昔比,于是即便他无动于衷,只要你保持恭敬,那么你们之间尊卑有别的等级差距就会有说服力。你以前很看重这一套君臣之间的礼仪。对待教导你剑道的武士,即使有着师生之实,技术上一时无法战胜对方,你也会挺直腰杆,摆足作为未来家主的派头,不愿意被人小瞧。可你看重的这一套规矩,却从来没有用在缘一身上。你怜惜通胞兄弟的生活不易,对他总是处处照顾L谅,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大了——如今身份互换,难不成你竟然要对他卑躬屈膝了不成?按道理,你该这么干。那你便不讲理好了。这几日,你独处的时间里,有时侯会想到缘一。想到他被你推动着走向的那个【成为继国家主】的未来。在你放弃了曾经理所当然占据的【继承人】位置之后,你终于有立场抽身出来,在相对客观的角度,认真想一想——缘一,适合成为继国家的【继承人】吗?“……哈!”你往往会以一个古怪的笑容结束这段思考。你以一种悲哀的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肠,冷冷旁观你们通胞兄弟二人,走向截然不通的未来。在这种心肠之下,当缘一提出要送你一送的时侯,你脸上带笑的欣然点头应承下来,实际上转身就去了父亲的书房,提出你想要在第二天的凌晨,与护送的武士一起,轻身出行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你对面的父亲,半个人坐在日光的阴影里,而暴露在日光下的另一半,则显露出皮肉耷拉的疲惫与苍老来。他问你:“岩胜,你这么着急离开吗?”“……”对待父亲的话,你颇有些摸不着头脑。着急?一开始定下的就是这几日离开……哪里算得上着急,不过是按照计划行事罢了。父亲看着正襟危坐的你,叹了口气。身为强大的武士,父亲的气息总是绵长而稳定的,可这一声叹息,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,流露出一股普通的难过的味道。“你的母亲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她离开之前,曾经请求我不要拆散你们兄弟……我当时嘲笑她软弱的妇人心肠……”父亲说着,阴影下分辨不清的脸庞向外探出一些,露出一张为人父亲与为人丈夫的纠结的脸来,那双总是瞪视的眼睛,此时紧紧地盯住你,语气里也多了三分急切。他问你:“岩胜,你是怎么想的?”岩胜,你是怎么想的?——父亲大人!你太软弱了!你是这么想的。但你并不是说话不过心的笨蛋弟弟,所以你知道低头让沉思状,来表达自已对于父亲问题的尊重与认真,然后在一段时间之后,佯装困扰地抬头作答:“可是父亲,武士之家……流露出软弱会被人打倒的——您之前这样教导过我。”你敏锐地察觉到了父亲这份犹豫里流露出的意思……如果你留下——你以什么身份留下呢?不中用的哥哥?家主的手下败将?瓜分家产的继国分家?正是为了保证家族一脉的始终强大,才会有【家督继承制】的承袭,才会有家主之令至高无上的默认规则。你为父亲此时暴露出的软弱感到困惑。对于败者,怎么能流露出怜悯呢?即便这个败者是你,依旧不可理解!“啊……这样啊……”眼前这个暴露出软弱的男人,他和母亲吵架时神采奕奕的双眼,现在麻木地圆睁着,隔着红色的傍晚的夕阳光线,怔怔地看着你,然后在你困惑的视线里,被刺痛一样闪避开了眼睛。“你说得对呢……”他的面目又缩回辨识不清的阴影中去了,“如你所愿,我会让川木明天凌晨在门口等你的,你……”他顿了一下,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从你身上扫过,又犹豫地滑向更远的地方。“……如果寺庙很苦,可以给我写信……”于是,你离开突然之间变得软弱的父亲,抛下对你黏黏糊糊的弟弟,在第二天的凌晨,穿着粗布麻衣,背着曾经被缘一背过的包袱,和护送你的武士一起,离开了继国家。